如果把巴金的作品《家》上傳到學校的數字圖書館，算不算侵權?答案是“當然算”。日前，媒體報道，包括四川省興文第二中學校等在內的多所中學和圖書館，因涉網絡傳播侵權，先后遭到中文在線的起訴。

在知識產權日益受到重視的當下，中文在線的維權行動無可厚非。但學校和圖書館這種帶有公益性質的公立機構，它們的侵權行為并非為了獲取利益，而是為了學生或市民更方便地閱讀經典作品。網絡時代，著作權人利益和公眾利益之間該如何兼顧平衡?

公益不能成為網絡侵權的“免死金牌”

據了解，巴金去世后，其法定繼承人授權中文在線及其關聯公司在全球范圍內對巴金多部作品的數字版權享有專有使用權。這意味著，中文在線的起訴，屬于正當維權。但對這些涉嫌侵權的學校和圖書館來說，卻有一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滋味。

“隨著網絡技術的發展和學校教育方式的逐漸多元化，越來越多的學校開始通過自建或購買服務的方式建立數字圖書館，但相關機構在未經著作權人許可的情況下，擅自將其作品上傳至網站的行為已經涉嫌侵犯作品的信息網絡傳播權。”貴陽市律師協會知識產權專業委員會主任、北京盈科(貴陽)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余清凱律師指出，“根據著作權法，學校或圖書館可以少量復制已經發表的作品，供教學或者科研人員使用，但在數字圖書館上傳作品已經超出了法律規定的合理使用的范圍。”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數字經濟研究院執行院長盤和林教授說：“一般而言，公益性質的機構出于非營利目的，在一定范圍內有限傳播，同時有防下載、防盜版的技術保障，也就是只能查閱，不能下載傳播，就不能算作侵權。所以問題的關鍵在于，非營利機構是否有防下載、防盜版的技術保障措施。”

余清凱認為，一旦涉嫌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公益性機構也不能免除責任，但由于大部分公益性機構并非惡意侵權，法院通常會視其規模大小、公眾知曉程度、損害范圍大小等，在賠償金額方面酌情考量。

網絡侵權的避風港原則和紅旗原則

在互聯網時代，著作的傳播途徑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網絡成為知識產品的重要傳播渠道。這就使得轉載、摘編和瀏覽、下載之間的界限變得更加模糊，更加凸顯出保護知識產權的重要性。

四川省興文第二中學校在收到中文在線的起訴書后，馬上刪除并斷開了作品鏈接，但為何仍被判侵權?對此，余清凱解釋，著作權侵權的民事責任包括停止侵害、消除影響、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等，學校在收到起訴書后馬上刪除并斷開鏈接，只是承擔了“停止侵害”的民事責任，因此，對于在起訴前的侵權行為，學校還是應當承擔相應的賠償損失責任。

“遇到著作權糾紛，可以通過調解解決問題，也可以通過訴訟來解決，從法律層面，如果版權人的版權獲取過程是合法的，那么就有權利通過版權訴訟來獲得賠償。”盤和林說，不過從道德層面看，對于非營利性組織的訴訟，一般應該協調在先。

值得一提的是，近年來，網絡侵權保護受到社會的高度關注。民法典的出臺，回應了人民群眾加強網絡侵權保護的呼聲，在原侵權責任法基礎上，構建了我國網絡侵權責任制度體系。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確立了網絡侵權的“避風港原則”和“紅旗原則”。

“避風港原則”是指網絡服務提供者只有在知道侵權行為或侵權內容的存在后才有義務采取如刪除、屏蔽或是斷開鏈接等措施。如果在明確知道侵權事實后，仍不及時采取相關措施，則需要承擔責任。

“紅旗原則”是指當侵權事實顯而易見時，網絡服務提供者不能假裝看不見，或者以不知道侵權為由推脫責任。即在按常理和應盡的基本審慎義務的情況下，網絡服務提供者應當知道侵權行為的存在卻沒有刪除鏈接，即使權利人沒有發出刪除通知，網絡服務提供者也應當承擔侵權責任。

讓知識產權保護為健康網絡生態護航

保護知識產權、打擊盜版原本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也是推動中國數字產業向前發展的關鍵動力。但是，互聯網時代，人們渴盼的開放和共享，會不會因為“版權”問題，最終演變成一場圈地收錢的游戲?在著作權人利益和公眾利益之間，如何找到一個平衡點，讓知識產權保護為健康的網絡生態護航?

余清凱認為，在立法層面上，應該修訂信息網絡傳播保護條例，明確圖書館等公共文化機構可以利用信息網絡向服務對象提供合法出版的數字作品。同時，為兼顧著作權人的利益，可以適當控制傳播和復制，例如只能提供線上閱讀，不能進行下載。另一方面，司法部門可以通過以案釋法，在相關案件的審判中，充分考量其合理注意義務的實現性及其公益性，兼顧著作權人利益和公眾利益。

余清凱認為，如果國家層面能夠出臺更多更細的制度規范，對知識產品傳播的渠道和關鍵環節進行界定和監管，那么，知識產品的傳播將擺在陽光下，知識產權保護體系中的模糊地帶將得到最大限度的消除。但業界對此也有另一種觀點——要探索有別于傳統知識產權的保護模式，讓著作者擁有最終產權和知情權，而實際的使用權則可以轉移給出版商，這樣就可以在合法保護的前提下讓知識合理流通。

盤和林表示，著作權人利益和公眾利益其實可以做到兼顧，但這需要兩個條件。其一是要有授權渠道，版權需求方必須有便利的渠道能夠獲得版權。其二要在一些版權領域取消獨家版權授權。比如之前在音樂領域就有去除獨家授權，打破版權壟斷的做法。(何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