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周刊 記者 | 王飛
目前,數字化整體還沒有進一步向社會更深層滲透。不過,云計算已被資本市場證實。如果亞馬遜、微軟等企業沒有云業務,其市值可能要去掉一半以上。
據相關研究,疫情因素令全球數字化進程提速,全球整體提前了7年,亞太提前了10年。同時,數字化轉型正在為全球的企業及其產業鏈條帶來高達18萬億美元/年的額外商業價值。
那么,數字化浪潮中的確定性投資機會在哪里?在國內數字化服務領域先走一步的阿里、騰訊等公司是否已經拿到數字化時代的“船票”?
就此,《紅周刊(博客,微博)》記者近日專訪了高瓴前董事總經理、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特聘導師趙小兵、Gartner高級研究總監季新蘇以及國家信息中心中國經濟信息網總編審朱幼平等業內人士。他們表示,當前數字化正處于0-1的探索階段,其中,云計算已進入1-10的階段。趙小兵指出,如果未來10年“上云”的比例達到50%~60%,再造一個騰訊也沒什么問題。
“云”是未來十年數字化的“牛鼻子”
《紅周刊》:因為當前企業數字化轉型成功率不到30%,那么,數字化發展到了哪個階段?
趙小兵:實際上,信息化是數字化的萌芽階段,在過去的20年,數字化主要是解決消費問題,就是把人、信息、商品、服務等連接起來形成所謂的消費互聯網,并誕生了TAZ(騰訊、阿里巴巴和字節跳動)這樣的互聯網大廠。我們現在談的數字化,更多的是中國產業信息化之后的縱深發展。在我看來,未來隨著工業、農業和服務業等數字化進程的推進,很可能會再造出一個數萬億甚至更大的產業。
目前,數字化正在進一步向社會更深層滲透。提供數字化服務的大公司仍然處于消費互聯網這個階段,比如騰訊,其新成立了云與智慧產業事業群擬切入產業互聯網等領域,但是其營收占比仍然微不足道。這意味著,騰訊在產業數字化業務方面正在急起直追,尚遠未建立和其消費互聯網同等級別的業務規模。
我認為,資本市場投資最重要的是確定性,而目前數字化向社會更深層滲透的最具確定性的就是云計算,它是目前惟一被資本市場證實了的,如果亞馬遜、微軟等企業沒有云業務,其市值可能要去掉一半以上。在云計算之后還有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產業互聯網、元宇宙等概念,但這些概念尚未被資本市場完全證明可以發展為獨立的產業,也沒有公認的標桿公司出現。未來十年的數字化可能都是由云計算牽引,從目前看,云計算也就是未來十年數字化進程中最確定的機會。
《紅周刊》:據權威機構最新發布的報告,去年全球公有云服務市場規模達到3124億美元,同比增長24.1%。未來能否持續這樣的高增長?
季新蘇:無論是在中國和在國外,云市場還將繼續擴大。其中,中國的增長預計是高于全球平均值的。不過,中國正面臨一個大的轉型,就是云使用的推動者從互聯網或者初創公司為主向傳統企業的轉變。不過在這方面中國還有待加強,因為相較云使用的成熟市場而言,中國在這方面的比例則相對較低。
朱幼平:我們認為,云市場是“現金牛市場”,增長趨勢能夠持續很長時間。整體來看,我們看好跟區塊鏈相結合的云計算。因為云計算是一種基于互聯網的按需求共享軟硬件資源和信息的計算方式,區塊鏈的本質是分布式賬本和智能合約,云計算和區塊鏈兩者之間的技術是可以相互融合的。如云計算可以利用區塊鏈的去中心化、數據不能篡改的特性,解決制約云計算發展的“可信、可靠、可控制”三大問題。
云服務商機會等待挖掘
醫療等行業存在數字化機遇
《紅周刊》:現在,國內云計算的普及情況如何?
趙小兵:美國亞馬遜是全球云計算產業的拓荒者,加上微軟和谷歌的跟進,美國在云計算產業處于領先地位。值得慶幸的是,中國在云計算領域作為追趕者,也獲得了僅次于美國的市場地位,這應該是中國數字化的福音。考慮到中國在消費互聯網以及5G通訊的普及率等諸多領域,已經超越了美國的事實,這對未來中國深層次的數字化提供了巨大的助力。
有意思的是,云計算這個新大陸最先是被非技術背景的亞馬遜創始人貝索斯發現的。無巧不成書的是,在國內,率先進軍云計算市場的是同樣沒有技術背景的馬云。馬云比技術出身的李彥宏、馬化騰更早進入這個領域。這是因為云計算更多的是在幫助傳統的消費品制造業進行數字化轉型,阿里巴巴有幾百萬的商戶,他們映射的實際上是中國的消費品制造業。
傳統的制造業是一條供應鏈,目前上游原材料、中游設計研發制造等領域還沒有數字化或者說數字化不充分。諸如,最容易實現數字化的電影行業,現在很多還是通過硬盤將影片發給各院線,顯而易見,其運營效率遠沒有“上云”后的高。這證明電影行業的數字化還沒結束,更不用說更為復雜的制造業了。
季新蘇:確實如此。而且從制造業(甲方)對云的擁抱程度來看,可能也有3~5年的差距。因為現在成熟市場已經不再關注為什么“上云”,而是“上云”路徑。相反,中國很多企業還在考慮為什么“上云”。
《紅周刊》:數字化作為最確定的風口,為什么進展緩慢?
趙小兵:云計算是產業數字化的先行者(深水區),它的復雜性要遠超過現在消費互聯網,很難簡單的復制。現在頭部的云計算廠商幫助制造業企業“上云”都是從每個行業業務流程等方面一步步學起,如華為成立的“煤礦軍團”,就是想把數字化滲透到最為傳統的煤炭行業,但方式是一個一個煤礦去做,所以中國企業整體“上云”的比例可能還不到5%。
在我看來,這主要是頭部的云計算廠商缺乏開放的心態。因為云生態的形成是需要很多合作伙伴才能共建的,如在toB數字化領域,美國目前領先,除了亞馬遜和微軟這樣的頭部公司,還出現許多和這些頭部公司共存的大型企業服務公司,有的公司估值都已經達到一兩千億美元了。而中國的云計算已經出現好幾年了,但除了頭部公司,中間的大型企業服務軟件公司是斷層的,我們在一級市場也看不到太多可投的公司。如果未來10年,國內還僅僅是這幾家頭部云計算公司獨立支撐,那么我們在這個領域可能仍然會大大落后于美國了。
另外,據我了解,中國實際上是不缺這類企業(合作伙伴)和人才的,只不過它們的規模比較小、互聯網基因也不夠,但它們卻對各自服務的產業、行業以及專業的業務流程特別熟悉。比如,高瓴投資了多家傳統行業的公司——比如百麗,同時,公司內部成立了一個大型增值服務部門,專門為投資的企業提供數字化轉型服務。這同樣證明,市場上缺少像高瓴這樣為傳統行業提供服務的第三方公司吧?
季新蘇:實際上,國內頂層云廠商的技術和國外的差距也并不大,主要還是甲方的理念或者管理模式需要提升。比如,強監管領域還是以私有云為主;再比如,現在很多企業尤其大型企業還是傾向是自建數據中心,但這與責任共擔“上云”的能力完全不一樣,所以它們轉型就需要經歷陣痛,如果沒有很強的業績驅動,它們是不太愿意做這樣改變的。
另外,據我觀察,甲方更傾向采購可以分攤的硬件或者軟件,但不太愿意花大價錢購買專業服務。這是最大的挑戰,因為公有云的核心就是把傳統硬件變成資源服務。
朱幼平:我再補充幾點,還有安全問題、能耗問題和合規問題等,如阿里云集成各路數據,很多數據能否出國需要接受合規檢驗。
《紅周刊》:第一屆中國云計算大會(2009年)舉辦至今已過去10多年,云的爆發點會在什么時候出現?哪些行業可以成為突破口?
趙小兵:這和智能車很像,智能車的商業化已經10多年了,但市場大爆發是最近兩年的事。它就有一個臨界點——市占率達到10%,之后就會高速發展。所以,我覺得當整個產業數字化率達到10%以后,爆發才會臨近。
目前,醫療行業的發展空間很大,因為這是一個數字化程度很低的行業。比如導致人出現健康問題的肯定是多種病因的多重作用,但我們的病例數據并沒有被匯總出來。如果能夠把醫療服務行業的數字化做起來,對國家和個人都是有利的,同時也將會產生很多好公司。
阿里ToB貨值萬億市場
騰訊“再復制一個自己”?
《紅周刊》:您怎么看騰訊、阿里和華為三大平臺的各自優劣勢?
趙小兵:從目前的云計算市場份額看,阿里巴巴更領先一些,其在全世界的云計算平臺中僅次于亞馬遜和微軟,躋身前三。雖然阿里巴巴目前的云計算營收規模還不大,但其已經有了先發優勢。因為作為電商平臺的阿里巴巴,就是為了中國的消費品制造企業解決銷售問題,那么,阿里巴巴就可以掌握一手的銷售數據,并且可以率先了解消費品企業的業務流程,這就為阿里巴巴在為制造業上云提供了壁壘。所以,在阿里巴巴未來參與到三、四十萬億的消費品制造業的數字化轉型中時,其增長空間巨大。
騰訊雖然沒有直接擁有電商平臺,但它畢竟投了京東、拼多多等公司,其體量加起來估計已經接近阿里巴巴。另外,騰訊投資的美團等公司也有利于其參與餐飲、旅游等各個行業的數字化轉型。更重要的是,非數字化企業想了解消費者的需求是非常困難,比如傳統汽車行業,車賣出去就跟消費者失去了聯系,目前僅有特斯拉等智能新能源車公司可以實時掌握消費者的需求,這也是所有非數字化企業共同的問題,所以才產生了眾多的市場調研公司。但騰訊卻直接擁有C端的用戶,如微信新推出一款新功能,當日就可以了解消費者是否喜歡。現在的關鍵是,中國的公司在云計算端能走多快(遠),如果未來10年中國公司“上云”的比例達到50%~60%,再造一個騰訊也沒什么問題。
華為云計算業務拓展也是很“兇悍”的。因為未來任何云業務的引擎都是搭載于5G之上,5G時代的云與4G時代所做的事情肯定是不一樣的,而華為是全球通訊設備行業的領導者,它也將會比別人更了解通訊端的創新。所以,在連接技術、基礎應用等基礎層面,華為會有較大的優勢。不過,隨著云計算的深層演進,在應用端掌握最用戶的騰訊將會更優。
綜合而言,我認為,這三家公司是中國數字化主戰場的大平臺公司,其他的云計算企業則沒有這些特別好的基因和立足點。
《紅周刊》:這種頭部的平臺型的公司會越來越多還是越來越少?全球的3A格局(即亞馬遜AWS、微軟Azure和阿里云),能否在國內重現?
趙小兵:從全球看,數字經濟的顯著特征就是贏家通吃。從目前國內云計算大廠的客戶案例看,相比美國,我們的企業服務軟件行業小了一個量級,這可能在極大程度上拖累了國內云計算發展的速度。因此,我提出一個云計算生態概念。但如果我們站到2031年來回望今天(看),云計算廠商可能仍是阿里、騰訊和華為等少數幾個巨頭。因為云計算市場是萬億級別的,本身就是一個生態。假設,云計算巨頭以開放的心態搭建一個云生態,戰略支持企業服務軟件公司,大家一起打造一個云計算生態,就像當年蘋果公司開放軟件應用商店一樣。如此,國內的云計算產業也許會大大提速。
另外,當云計算滲透率達到一定比例時,還可以衍生出其他產業,比如海淘。因為中國有全球最健全的供應鏈和快速組織生產的能力,所以海淘生產出的服裝等消費品比全世界任何地方都便宜。這種產業數字化,實際上是把中國的制造業的產能擴張到全世界,并且還不需要燒錢搭一個新的電商平臺。所以,中國產業數字化未來的空間是非常巨大的。只有“百花齊放”的云計算生態建立起來了,中國的云計算產業才能大成,屆時,相信中國的GDP也將每年增加一、兩個百分點。
現在監管的要求是大型互聯網巨頭互通互聯,這同樣有利于云計算產業的發展。總之,誰能夠推動開放,擁有最多的生態開發者跟隨,誰最容易成為超級云計算平臺。
朱幼平:我認為,我國云市場也有很大可能形成“3A格局”。目前我國云很多,也說明其正處于“跑馬圈地”階段。目前阿里云已躋身國際前三陣營,騰訊云、華為云同樣不可小覷。中國電信天翼云、京東云、金山云等都各具特色,但最好向高端、專業、私有云方向布局,不與上述三家公有云正面競爭也能爭到一席之地。